第1811章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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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不是一下子泼进来的,而是像一种极淡的、掺了灰的柠檬黄,先洇湿了东边天际线那些锯齿状的屋顶与教堂尖顶,再缓缓漫过阿勒格尼河面尚未散尽的、牛奶般的雾气。
曹鹏租住的肖雷镇一栋老砖墙公寓楼的顶层,朝东的窗玻璃上,爬山虎肥厚的叶子将光线滤成细碎而晃动的绿斑,在他合着的眼皮上温柔地骚动。
五点四十七分,比闹钟早了十三分钟,他的生物钟精确得像经过梯度下降优化过的算法。
躺着没动,闭眼在脑中复盘昨晚推导到一半的稀疏表示模型。那些符号在黑暗里自动排列组合,如自律的士兵。三分钟后才睁开眼,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单人床、书桌、书架、三台并排的显示器、地板上蜿蜒的数据线缆和摞起来的专业期刊,构成了这个不足十五平方米空间的全部秩序,被曹鹏整理得像一篇逻辑严谨的论文。
窗台上的那盆绿萝在晨光中舒展着肥厚的叶片,这是曹鹏从学校实验室里救回来的,如今已蔓生出近一米长的气根,像一道绿色的瀑布垂着。
书桌左边堆着三摞论文打印稿,每摞都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做了标记:蓝色是待精读,黄色是需要重验推导,红色则是存疑待讨论。一台显示器上开着一个终端窗口,一行行代码正以某种催眠般的节奏向上滚动。
书架按领域分层,最上层是统计学习理论经典,中层是近年顶会论文集,下层是些“杂书”,《庄子》、《围棋定式大全》、《哥德尔、艾舍尔、巴赫》。
拉开那扇有些滞涩的窗户。匹兹堡夏日清晨特有的空气涌了进来,并不清新得过分,带着河流的水汽、远处尚未关闭的钢厂一丝微弱的硫磺暗示,以及这个老工业城市在清晨舒展筋骨时呼出的、混合了砖石、沥青和茂密植被的复杂体味。
远处,卡内基梅隆大学校园那些现代与古典杂糅的建筑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逐渐清晰。
一个深呼吸,走到小厨房,烧水,从铁罐里捏出李乐给的剩的不多的茶叶。等待水开的间隙,他做了一套自创的“唤醒操”,其实只是缓慢转动颈椎和肩关节。
长期编程的人,颈椎是阿喀琉斯之踵。水沸了,冲茶,看蜷曲的叶片在玻璃杯里舒展成完整的春天。
六点整,曹鹏坐到电脑前,先花十分钟浏览arXiv上新挂的预印本。此时计算机视觉领域正处在变革前夜,支持向量机仍是主流,但已有零星论文开始讨论“多层神经网络”在图像识别上的潜力。
他快速扫过摘要,标记出三篇值得细读的,拖进待读文件夹。这个动作他做了四年,文件夹如今有1176篇文献,每篇都经他标注、分类、交叉引用。
知识图谱在他脑中自行构建,如城市地下管网般错综却有序。
七点,起身煮燕麦粥,加一勺蜂蜜、几颗核桃。吃饭时,他翻开笔记本,本子上是昨夜睡前草就的证明思路:关于如何将流形学习嵌入到卷积结构的初始化策略中。
字迹瘦劲,公式与文字交错,边缘处有小小的问号和待验证的引理编号。他看了一会儿,在某个等号旁打了个叉,重写。粥喝完时,证明已补全。
七点半,冲澡,换上灰T恤和卡其裤,匹兹堡的七月潮湿闷热,但实验室的空调总是开到需要穿外套。
出门前,他看了眼墙上钉着的照片,和姐姐曹艳、奶奶一起在清大二门下的合影,和其其格手拉手,坐在长城台阶上的笑脸,左手抱着李笙、右手托着李椽,在石榴树下够石榴的瞬间,一张他与拉吉·瑞迪的合照,去年在NIPS会场,那位图灵奖得主搂着他的肩,笑得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
最后一张,是李乐一手搂着自己肩膀,一手摁着李家成的脑袋,站在坐在沙发上的李晋乔和曾敏身后的腼腆,曹鹏嘴角弯了弯,背上包,锁门。
七月的匹兹堡有种特别的静谧,本科生大多已经离校,校园里只剩下研究生和暑期项目的中学生。
曹鹏骑着一辆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骑向Gates Center,途经梅隆学院的老楼,红砖墙上爬满常春藤。
有轨电车叮当驶过,晨跑的人喘着粗气与他擦肩。骑得不快,脑中却在模拟今天组会可能出现的辩论,关于他提出的“多尺度稀疏编码用于图像分类”的方案。这个想法萌芽于三周前与实验室来自大毛的博士后捷尔任斯基的一次深夜讨论,经过十几次迭代,如今已初步成型。
不过组里那个一看就是婆罗门长相的胖子维杰总爱质疑,喜欢用“计算复杂度”说事。
好在准备了三组对比实验数据和两个简化模型的变体,足以应对任何诘问。但他希望不必用上全部弹药,好的合作该像交响乐,而非军备竞赛。
把车子停到计算机学院那座标志性的“机器人厅”门口时,他瞥见里面几个本科生模样的学生正围着一个六足机器人调试代码,动作中透着暑期实习特有的那种既兴奋又疲惫的混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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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曹鹏回头,看见胖子维杰小跑着赶上来,手里还捏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甜甜圈。
“昨晚又睡在实验室了?”
“算法收敛前的最后一组实验,”维杰咧嘴一笑,露出被咖啡渍略微染黄的门牙,“我赌我的新特征选择方法能在Caltech-101上比你的方法高至少两个百分点。”
“赌什么?”
“输了的人吃一周的咖喱。”
“这不公平,你可以一辈子吃咖喱糊糊。”
“那你说。”
“办公室一周的卫生。”
“行.....行吧。”
两人走进盖茨计算机科学中心时刚好八点十五分。电梯里贴着几张海报:下个月将在西雅图召开的CVPR会议征稿通知,卡内基梅隆与英特尔合作研究项目的招聘启事,还有一张,瑞迪教授不知道又获得什么奖项的新闻剪报。
项目组会议室在五楼东侧。两人推开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三四个人。
长条会议桌一端,瑞迪教授正低头翻阅着一沓打印稿,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半框眼镜。这位图灵奖得主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浓密的汗毛。
“曹,你的报告在第三个,”瑞迪头也不抬地说,“我希望看到完整的误差分析,而不仅仅是准确率数字。”
“明白,教授。”
曹鹏坐到最边上,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和一份打印好的资料。他习惯纸质备份,在这个PDF和PowerPoint已经普及的年代,这显得有些老派,但他喜欢在汇报时用铅笔快速标注重点的感觉。
组会准时开始。第一个汇报的是博士三年级生艾米丽·陈,一个除了姓氏,其他各方面已经和华裔都不沾边的女生,包括长相,毕竟,作为第一批来到丑国的华工后代,你要相信基因的力量。
她做的是基于主动轮廓模型的医学图像分割。汇报到一半时,瑞迪打断了她。
“你的能量函数中正则项系数是固定的?”
“是的,目前是0.3。”
“试过自适应调整吗?根据图像局部梯度?”
艾米丽愣了一下,“这……会增加计算复杂度。”
“先验证有效性,再优化效率。”瑞迪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下周三之前,给我三组对比数据。”
曹鹏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快速记下一行字,“正则项自适应,可用于多尺度特征权重分配?”他的思维总是这样,即使在听别人的汇报,也会下意识寻找与自己课题的交叉点。
第二个汇报的就是胖子维杰。
他提出了一种基于互信息的特征选择方法,用于降低高维特征空间中的冗余。
汇报过程中,曹鹏三次举手提问,一次关于互信息估计中核函数带宽的选择依据,一次关于该方法在类别不平衡数据集上的鲁棒性,还有一次关于计算复杂度的实际评估。
每次提问都朝着要害而去。维杰的回答起初还游刃有余,到第三个问题时,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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