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乌行(24)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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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脱口而对,说出了这件东西的名字,却引得在场所有人一愣,连鱼皆罗都懵了。
李定大功告成,自可以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此时此刻,隔着一个榆林郡,徐世英却正处在整场战斗最煎熬的阶段……照理说,无论是战场嗅觉和整个战争的局势,徐大郎都可以相信王臣廓,甚至这场战斗都是他徐大郎主动发起的,而王臣廓这种级别的将领一旦反水,战斗本身也将会变得轻而易举,再加上他徐世英本人的宗师修为,足以确保这场战斗的胜利。
但是,当前锋骑兵已经出发,并跟反水的部队折返过奢延水而黜龙军后续主力还没过河的这段空窗期内,人还是会感到焦躁不安。
会不会是陷阱?
如果失败,那两营几千骑兵怎么办?范望、徐开道要是出了事情会不会被窦立德、伍惊风视为自己处事不公?会不会因为这场战斗的失败弄巧成拙,威望大减?虽说什么强调跟李定争功是为了契合王臣廓心态,但实际上也的确有类似心思的。
更重要的是,要是万一败在这里,会不会导致已经被勒到脖子大英起死回生,就熬过这口气了?以至于坏了大局!
其实徐大郎心知肚明,自己所想的这些,多是无稽,实际上,这一战就是十拿九稳,但他性情如此,就是思虑重,而且总喜欢从恶意角度揣摩人和事……这是打小做贼养成的习惯,改不了的。
怪不得首席要千方百计留住李定,不仅仅是两人交情,怕是还有自己始终不能纯粹,不能在军事上做到极致的缘故。
甚至不仅是军事,人事调配、部队编制,也是如此,自己永远不能在人事和编制问题上做到如姐夫雄伯南那般坦荡公平,后者甚至可以做到有错认错,从不避讳。
至于陈斌、魏玄定、窦立德,他们身上的杂质私念不比自己少,白有思似乎纯粹些,也几乎本能在经营自己的势力,洪长涯、徐师仁、杜破阵、伍惊风、牛达、程知理自不必提,单通海看起来私心最明显、最偏颇,以至于不得不倚仗帮规对抗首席,偏偏首席也要一个人做此类事,如今也不晓得是把自己绕进去还是有些大智若愚之态了。
倒是周行范跟王叔勇,虽然慢了自己一步,可到底前途远大,将来大明奄有江山亦有他们二人一席之地,偏偏马围身体不好,都不晓得这回能不能及时赶到前线。
胡思乱想着呢,数骑直接迎面而来,徐世英睁眼去瞧,赫然是大头领王伏贝自前方过来,当即打起精神。
王伏贝也不废话,勒马告知:“副指挥,前面摸到奢延水了,他们留的浮桥也找到了,咱们是立即渡河,还是等各部就位一起渡河?”
“计划不变,你和我还有西门大郎三个营先渡,而且过河后要加速,你做排头,即便是有说法也不能让两营骑兵孤悬。”徐世英此时回复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种种心思,反而显得镇定自若。“剩下五个营,交给程名起统一指挥……咱们不管。”
王伏贝点头,转身就走。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六千众尽数衔枚,沿着之前王臣廓专门设立的过兵浮桥毫无阻碍的过了奢延水。
按照情报,韩长眉和他的部队就在奢延水下游对岸的雕阴郡郡治上县周边驻扎——这是理所当然的,这地方的山沟沟,想要屯驻这么多兵马,也只有此处了,或者说城池只能建在这种稍大的河谷中。
一旦过河,再顺流而下,距离便不足二十里了。接下来只要黜龙军顺着山谷极速前行,确保前方火起后能接上部队就行。然而,他们又走了数里路,大约还有十多里路,应该能见到动静了,却始终不见火起,也是不免诧异,更引得王伏贝心中不安,复又打马折回来问徐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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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担心。”徐世英此时反而坦荡。“咱们的人也在里面,若是陷阱,必然也折腾起来了……现在迟迟不起火,必然是有什么变故,以至于烧不到、不好烧,或者别的什么让王臣廓迟疑犹豫……所以越是此时越要尽快跟上,逼迫他动手!甚至他若不动手,我们先动手!”
王伏贝得了言语心中稍安,复又匆匆向前催促部队加速不提,另一边,王臣廓确实是遇到了意外情况——具体来说就是,王怀通听说他“因为遭遇黜龙军阻击所以径直撤了下来”,猜到他应该是有些沮丧之态,竟然专门在空好的营内等他。
王臣廓担心直接动手,会让王怀通在营中反应过来,再加上时值月中,双月并下,部队借着月光、火把一直走到上县外围都没有任何波澜,便起了个大胆的心思。
原来,上县县城周边是周围山丘中难得的一大块河谷平地,但到底是个谷地,外围道路是收束的,除了奢延水上下游的南北两条路外,还有个通往灵武一带的西向道路。
所以王臣廓的临时计划很简单,他去见王怀通,敷衍过去,同时让部队在心腹带领下绕过挨着河水与上县县城主要营地,去南路立住或者说堵住。然后等徐世英到了,就可以两面夹击,一起放火。
这当然有风险,但架不住人家王臣廓就是带了气的,气还是你徐大郎给鼓起来的,所以就是要搞大新闻!实际上,等徐世英见到了徐开道派来的亲卫,知道了前面的事情的时候,王臣廓已经见到了王怀通。
两人见面,王怀通主动寒暄辛苦,王臣廓却一言不发,兵甲都不解的。
前者无奈,只能苦笑:“王将军难道要握兵与我交谈吗?”
“怀通公,我已经下令,全军绕到南面重新立营,从今日起,请韩将军在前,我部为后。”王臣廓干脆以对。“你若有事情,便尽快说,说完了,我还要去南面协助他们立营!”
王怀通听到这话,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又不好立即离开,只能硬着头皮来问:“莫非是颇有伤亡?”
“没有伤亡,只有逃亡。”王臣廓眯着眼睛迎着这被营地包裹的民房内灯火言道。“根本没见到徐世英,只是哨骑见了个旗帜,军中便骚动起来……都说徐世英打下了晋地,晋地归他管,降了他可以归乡……怀通公,你说,我不撤下来怎么办?接下来交阵,真敢让这些晋人走前面?”
王怀通尴尬不已:“如此,便依王将军言语,韩大将军那里我现在便与他说。”
王臣廓点点头,扶着腰中长剑便往外走,王怀通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这片原本傍晚刚刚腾出来预留给王臣廓部的营寨,此时显得空空荡荡,而西面大军绕行营寨的动静则在夜中显得刺耳,甚至东面韩长眉寨中隐隐有骂声传来。
到此为止,王臣廓成功通过自己本来的情绪哄骗过了对方,甚至对方还会为移营主动找韩长眉解释,堪称完美。
然而,就在双方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准备就此背道而走之时,双月之下,王怀通忍不住回头来问:“王将军,那些想要归乡之人你是怎么处置的?”
王臣廓心中微动,扭头相对:“我心软了……怀通公,事先说好,若是今夜有营啸,明日有哗变之类的,你莫要惊惶……实在是不能再严厉处置了,再处置就没人了。”
“老夫晓得,老夫晓得,而且我也是这般想的。”王怀通点点头,言语苦涩。“王将军,明日启程,我让韩长眉先渡河……你把你营中想回家的那些人直接留在后营,且随他们去吧!”
王臣廓听到这里,再不能忍受,直接扶剑向前,表情狰狞:“怀通公!在太原你就放任那些人走,现在你又要放任这些人走……他们走没问题,可为什么你要留下呢?你自己要留下,为什么又许他们走呢?”
王怀通赶紧解释:“王将军,我是因为多年文修,又顾忌家门,总要讲究气节,所以不得已留下,而其余人,则要体谅他们……”
“这就是你自私自利!”王臣廓愈加大怒,竟然直接拔出剑来。“这里有多少人是因为你才来的……你为了自己的名声,就要坏了他们吗?更有甚者,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武人算什么呀?好人是你们来做,名声是你们来得,我们这些要约束军纪,要上阵杀人的人算什么呀?!”
“老夫不能周全,委实惭愧。”王怀通愈发无力。
王臣廓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非但没有释怀,反而更加气血上涌,居然直接挥剑便砍。王怀通只是文修宗师,再加上不晓得是心中有愧还是猝不及防,竟然也只本能以护体真气抬臂一挡。而王臣廓早年与魏文达、雄伯南并称名于河朔,只是不得重用,才一直没有上宗师而已,武艺修为根本不虚,此时奋力一砍,引动真气,竟然直接割破对方护体真气,侵入骨肉。
实际上,若非是王臣廓本能大惊,临时收刀,怕是把对方胳膊砍下来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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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收刀,其人也惊惶失色,继而阴晴不定起来。
王怀通见状,不顾血流如注,反而安慰:“我晓得将军有怨气,绝不会怪罪于将军,只是时局如此,也请将军务必忍耐。”
王臣廓闻得此言,烦闷至极,只能弃械摆手:“怀通公赶紧走吧!”
言迄,自己腾跃起来,当空往自己尚在行进中的部队中而去。
而王怀通这才草草用真气压住伤口,却又不敢耽误,匆匆腾起去寻韩长眉以作解释……韩长眉宿在城内,本来就被外面军伍动静弄醒,又见到王怀通这个样子,登时吓了一大跳。
倒是后者,不顾伤痛,反过来与对方做解释。
韩长眉听完这些话,心里直发寒——这大敌在前,军中二号人物和三号人物搞出这种事,到底算个什么呀?!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有投降黜龙帮的意思,只是顾虑王怀通有威望名声、王臣廓有兵,如今王臣廓及其部也不稳,若能将王臣廓的晋人也说动,再去降,即便一时寻不到自己外甥,可三万大军在握,身后更是一路通畅可以轻松直趋渭水,难道徐世英、雄伯南就不认?
再说了,信虽然被皇帝拿走了,可总是有过这么一封信的,张首席应该也认。
这么说,这未尝不是机会!
一念至此,其人精神一振,反而一力安慰对方,并许诺明日出发他本部一定在前先渡河,并力劝对方干脆直接回长安养伤。
王怀通倒不是不愿意走,只是忧虑自己一走,王臣廓那些人会出乱子,自己保不住那些晋人,而韩长眉也看出来对方心意,便也一力许诺,绝不难为王臣廓等人。
双方你来我往,很是认真动了些感情,甚至说起一些关陇典故,一时唏嘘不已。
正想着呢,忽然间,王怀通按着胳膊诧异来问:“王将军那里后军如此多吗?”
“我刚刚也想说,过去的兵马有些繁重。”韩长眉苦笑。“莫不是留守的几千晋人也被他从营地喊了过去?”
“我不是说过去的兵马。”王怀通认真以对。“是北面又沿河来了不少人!”
韩长眉修为稍低,一时不解,但旋即大惊:“莫非是黜龙军尾随王将军来做夜袭?!”
夜袭二字刚刚落下,只闻得城北一阵喧哗,然后便是杀声顿起,火光如琳……原来,徐世英、王伏贝、西门大郎来到此地,见到王臣廓尚无动静,却是直接贯彻了决绝之态,先行点火,率众冲杀起来!
韩长眉虽然修为不比身前之人,但军事经验丰富,立即做出判断:“只有两三个营!我去拦住他们,怀通公去后面看管王臣廓!”
而王怀通也反应过来,却第一时间用没有受伤的手拽住对方,言辞恳切:“韩大将军,此事必是黜龙军尾随王将军而来,与王将军他们无关!”
“我知道!”韩长眉无语至极。“但他们不是不稳吗?怀通公,我去前线对敌,你速去他们营中安抚坐镇!万事熬过今夜才有说法!”
王怀通这才反应过来,当场显化出一面数丈宽阔、明明是墨色却居然闪闪发光的拓版,稳稳于夜空往南面飞去,与此同时韩长眉也腾起流光,往前线划过去。
然而,正当韩长眉即将落地之时,忽然间,月光、火光加真气映照的清楚,地上猛地窜起一只巨大的青蛟,将其人整个吞入口中,惊得天地失色!
远处的王怀通目瞪口呆,便要不顾一切折返来救。
孰料,他刚一动弹,身后忽然火光大作,继而无数晋地口音齐声呼喊,仔细一听,竟是在喊“杀怀通!归太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空雕此版数十载,不能启人,不能明己,不能成一片文章!”
眼见着王臣廓部早有准备,此时蜂拥杀向猝不及防的关西军后背,王怀通连声感慨,一时万念俱沮,便有了了断之心。唯独其人很快又醒悟之前那句“赶紧走”的意思,复又多了几分求生之感,却是果然转身腾河而走……竟是一刀换了一命。
PS:感谢沙沙沙沙水老爷的上盟!祝大家八月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