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6章 赛博念经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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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叫出只是流传于朋友之间的自己的昵称,应该认识,可伊凡娜的记忆里,似乎所有相熟的东亚裔面孔里,都没有这个圆寸脑袋。
就在李乐上前一步的时候,伊凡娜身边两个身边两个穿着黑西装、体型健硕的安保人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前迈了半步,手臂微抬,就要上前阻拦这个突然出声、形迹可疑的“粉丝”或“骚扰者”。
看那架势和神情,显然是准备执行标准的“清场”程序。
然而,他们的手还没来得及完全抬起,甚至那个“后退”的单词还没出口,一道身影就像鬼魅般,以更快的速度插了进来。
斯米尔不知何时已悄然移位,如同一堵沉默而坚固的墙,精准地插在了两名安保与李乐之间。
甚至没有放下相机,只是肩膀看似随意地一沉一靠,手臂以一个微小而精准的角度向外一拨。两个安保顿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带着巧劲的力量传来,脚下不稳,同时被带得向旁边踉跄了一步,中间瞬间空出了缝隙。
“滚开,离远点儿。”斯米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东欧口音特有的冷硬颗粒感,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两名安保瞬间绷紧了神经。
而此时,除了博伊奇,另外三人业已动了,面色不善的盯着这俩,以及在伊凡娜身边的身边略显紧张的另一名安保。
“放松,斯米尔,没事儿。”李乐适时地开口,手轻轻搭在斯米尔绷紧的肩膀上拍了拍。
脸上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带着点猫咪般懒洋洋、实则藏着爪钩的表情,往前,恰好停在了一个既不过分靠近、又能让彼此听得清说话的距离,看向一脸惊疑未定的伊凡娜,用礼貌诚恳,标准的伦敦腔说道,“伊凡娜小姐,你好。抱歉唐突了,我们是游客,挺仰慕您父亲,以及你....没想到这么巧能遇见。不知道...能不能和您合张影?就一张,我很快的。”
语气坦然、笑容明朗、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大男孩式的、让人不太好意思断然拒绝的坦率。
壮硕的身形,让一米八几的伊凡娜在他面前,居然也显出几分纤细。
大厅明亮的灯光下,那张混合了东方轮廓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动神情的脸,以及那双笑得弯起来的、却似乎能看进人心里去的眼睛,让原本被打扰而心生不悦的伊凡娜,那句到了嘴边的、礼貌而疏离的拒绝,不知怎的,迟滞了一下。
许是这个陌生年轻人过于坦然的态度,许是他身后那个沉默但显然不普通的随从带来的微妙压力,又或许只是他此刻的笑容确实有种奇异的、让人生不起恶感的感染力。
伊凡娜见惯了各种场合和人物的富家千金,在2006年这个尚未被推到聚光灯下炙烤的夏天傍晚,在自己家大楼的大厅里,对着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随意却气场奇怪的年轻男人,没有选择退缩或冷脸拒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啊,”她甚至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丝标准的、应对公众场合的浅笑,“欢迎来到纽约。”
“太好了,谢谢!”李乐笑容更盛,像是早料到这个答案,一把将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眼镜都快滑下来的伍岳也拽了过来,“来,岳哥,一起,机会难得!”
又对已经退到一旁但依然保持着警惕姿态的斯米尔说,“再来一张,斯米尔,把我们都拍进去,拍好看点!”
伍岳有点懵,稀里糊涂地被拉到伊凡娜另一侧,鼻尖闻到一阵清冽又昂贵的香水味,隔着一步的距离,都能感觉到身旁这位异常漂亮的年轻姑娘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存在感和....身高压力。
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只能僵硬地咧着嘴。
而伊凡娜也配合地微微侧身,面向镜头方向。
李乐站在中间,左边是略显拘谨、推着眼镜的伍岳,右边是妆容精致、保持着社交微笑的伊凡娜。
斯米尔举起相机,李乐很自然地站在中间,左边是表情有些绷着的伍岳,右边是虽然答应合影但姿态依旧挺拔、下颌微抬的伊凡娜。他甚至还略微侧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堪称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 笑容。
“咔嚓。”
画面定格了这个在2006年6月、纽约华尔街Trmup大厦大厅里、光线略显浑浊的枝形吊灯下,构图有些歪斜但人物清晰的奇怪合影。
“非常感谢,伊凡娜小姐,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拍完照,李乐立刻礼貌地道谢,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试图攀谈,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完成了“粉丝心愿”的普通游客。
伊凡娜也微微颔首,恢复了那副干练的步调,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向旋转门。
只是在即将出门的瞬间,她似乎不经意地,又回头朝大厅里看了一眼。目光掠过那个正低头查看相机照片、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儒雅的痞气的圆寸脑袋,以及他身边那几个沉默的、与这金融区格格不入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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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疑惑,随即消失在自动旋转的玻璃门后。
“谁啊那是?阵仗不小,还挺漂亮。”直到那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街道上,伍岳才低声问道,语气里还带着点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讶异。
“这栋大楼老板的女儿,亲生的,演过电视,当过模特,挺有名的一个富二代千金。”
李乐把相机还给斯米尔,脸上那点“恶趣味”得逞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怎么样,岳哥,有兴趣认识一下?我看你刚才紧张得都不会喘气儿了。”
伍岳像是被烫了一下,连连摆手,“你可拉倒吧!就人家那长相,那身材,那.....是吧,还有出门的架势...一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这样的,搁人眼里,跟那边花盆里种的万年青差不多,属于背景板装饰。”他吐槽,“打死也瞧不上我,瞧上了我也消受不起。走吧走吧,赶紧的,你这龙脉也瞻仰了,合影也蹭到了,那头牛还去不去?”
“去,讨个彩头,发财是全世界人民统一的朴素的愿望。”李乐哈哈一笑,揽着伍岳的肩膀,朝门外走去。
走出大厦,彻底黑了的夜里的凉意似乎更明显了些,毕竟,按照纬度,纽约和奉天属于一线的。
找了下方向,经过一座宏大的古希腊复兴式样的建筑,宽阔的台阶,高大的圆柱廊,在周围摩登楼宇的包围下,像一位误入钢铁丛林、却依旧固执地穿着托加袍的罗马元老,沉默而略显突兀。
“那是哪儿?还不少人。”伍岳指了指。
“联邦大厅国家纪念堂。”李乐说着,两人抬步穿过并不繁忙的街面,“以前是海关大楼,再往前推,丑国第一届国会就在这儿召开,华盛顿就是在这儿宣誓就职的第一任总统,那个门口站岗的就是。”
踏上宽阔的石阶。与对面纽交所那种被金融资本供起来的、精致而疏离的古典感不同,这里的石头台阶被岁月和无数脚步磨得温润,在夜色里泛着哑光。
建筑本身是免费开放的,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多少游客,只有穿堂风在高大的柱廊间流动,发出空旷的呜咽,高阔,幽暗。
老乔的青铜立像巍然屹立,身披斗篷,一手按在宪法文本上,目光似乎穿透建筑,望向对面那喧嚣的资本圣殿。
一边是建国之父的永恒凝视,象征着契约、宪政与共和理想,另一边,是永不眠息的资本战场,充斥着最新的金融衍生品模型、实时滚动的全球行情与分秒必争的风险博弈。
权力与财富,理想与欲望,在此形成了跨越两个多世纪的、无声而尖锐的对峙。
“感觉像站在时间的断层线上,”伍岳轻声说,声音在空旷的门廊里回荡,“一边是开端的誓言,另一边是....现代性的旋涡。”
“贪婪是引擎,疯狂是燃料,红利是诱饵,风险是阴影。”李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伍岳说,“你看这条街,它自己就是个充满矛盾的复杂体。”
“每一天,财富在这里以光速被创造、被重组、被杠杆放大,同样每一天,也可能在这里以更快的速度被蒸发、被剥夺、被清零。它制造繁荣,也孵化危机,它许诺自由,也编织囚笼。”
“无数人涌进来,想分一杯羹,最终大多成了燃料或代价。”
他转过身,背对着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光之峡谷,面朝着昏暗之中沉默的雕像。
“但有意思的是,它总能从自己的灰烬里重生,换个花样,卷土重来。就像那片归零地,清理了,又要盖起更高的楼。这种毁灭与重生的轮回,或许才是它最本质的韧性,或者……最可怕的惯性。”
说着,嘴角浮起一丝复杂的笑意,“铜牛顶多算个吉祥物,而这整条街,连同它背后的所有故事,是活生生的、不断自我吞噬又自我繁衍的现代神话现场。”
“站在这儿,你能同时闻到理想奠基时的石头粉末味,和....金钱永不餍足的腥气。”
摸了牛蛋,替所有的读者老爷们许下了明年发财,发大财,发各种财的祝福,李乐一挥手,指向北边,“走,吃热狗去。”
然后,他们就站在了那个传说中的世界的十字路口。人声鼎沸,光线也骤然变得绚烂、杂乱、无孔不入。
时代广场。
没有任何过渡,视野和听觉被一股蛮横的、五光十色的洪流彻底淹没。
无数块巨型LED屏幕、霓虹灯牌、液晶广告板,从四周每一栋建筑的立面上凸出来,争先恐后地喷射着光影。
可口可乐的红色旋涡、百老汇剧目的炫目片段、纳斯达克交易所滚动不休的绿色数字流、最新款汽车的金属光泽、明星巨幅笑脸、全球各大品牌的logo.....所有图像都在动,都在闪烁,都在以最高的分贝和最强的亮度嘶吼着“看我!买我!想要我!”
声音是无数种音源粗暴的叠加:电子音乐的重低音从某个商店门缝里砸出来,街头艺人沙哑的歌声,观光马车铃铛的叮当,双层巴士引擎的轰鸣,游人兴奋的尖叫,各种语言的交谈碎片.....混成一片持续不断的、令人微微眩晕的声浪。空气里充斥着香水、除臭剂、热狗洋葱、汽车尾气、灰尘和数百万人身上散发出的、被热气蒸腾过的复杂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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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污染的巅峰,资本主义的肛腺,名不虚传。”李乐耸了耸鼻子,做出如上评价,然后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路口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色餐车,“就它了!”
他挤过去,用“嘿不肉”开头,先扔下一百刀,指了指自己这边几个人,“要什么给加什么,吃完算钱,OK?”
摊主是个裹着头巾、笑容憨厚的老墨大叔,眼睛眨眨,瞧了眼李乐一群人,“OK!”
“先给我来俩,多加酸黄瓜和芥末酱,不要番茄酱,岳哥?博伊奇?”
“要辣奇多,多放洋葱。”
“我要墨西哥辣椒。”
“斯米尔?”
“原味的,什么都不要。”
“那你吃个屁!”
“健康。”
“吃这个就别扯健康,阿米狗,给他来个全套,多加酸奶油,”
“OK,阿米狗,这边有水,免费送你们,一人一瓶。”
“啊,谢谢!!”
面对大单,老墨的人情世故掌握的游刃有余。
随即,光速刷盘子练出的手速,几个热狗顷刻间,搞定装盒,递过来。
裹着锡纸的热狗捧在手里,沉甸甸,热烫烫。
几个人就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背靠着一家正在播放震耳欲聋摇滚乐的唱片店外墙,特没形象地大口咬了下去。
面包粗糙温热,香肠煎得边缘微焦,黄芥末的辛辣和酸黄瓜的清爽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各种配菜增添了口味的层次。简单的吃食,在此情此景下,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李乐一边吃,一边瞪大眼睛,本能的观察着眼前流淌而过的一切。
这里的人,比之前在中城、在下城看到的,更加.....肆无忌惮,或者说,更加的“纽约”。
有穿着缀满亮片紧身衣、画着夸张妆容、头发染成彩虹色的变装皇后,踩着恨天高,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王般昂首走过;有全身黑衣、头发剃出古怪图案、鼻环唇钉一样不少的哥特青年,倚在墙角,对一切投以冷漠的眼神;有穿着不合身西装、提着破旧公文包、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的老者;有兴奋得满脸通红、举着相机不停拍摄的游客家庭;有踩着滑板在人群中灵巧穿梭的少年;有挎着包,汗水浸透背心的健身女孩;有披着鲜艳纱丽、低声用印地语交谈的妇女;有西装革履、却打着夸张卡通领带、边走边对着耳机急促说话的白领.....
无数信息、影像、声音,构成一种超现实的、喧嚣到极致的寂静,因为过于嘈杂,反而听不清任何具体内容,只剩下一种嗡嗡的、令人微微晕眩的声光电背景。
每一种装扮,每一种肤色,每一种语言,每一种体态,每一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不同”,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如此坦然,如此理直气壮。没有人投以过多的惊异目光,一切光怪陆离,在此地都获得了某种奇异的“正常”许可。
李乐三两口吃掉一个热狗,舔了舔手指上的芥末酱,目光缓缓扫过这光怪陆离的一切。
那些兴奋的、疲惫的、麻木的、猎奇的、迷失的面孔,在变幻的霓虹下明明灭灭,像一幕永不谢幕的荒诞剧演员。
“岳哥,瞧见没?”他用手肘碰碰伍岳,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需要提高一些,“我现在觉得,纽约绝对是地球上最有意思的城市,没有之一。”
“像什么?”伍岳咽下一口面包,问。
“像个......超大型的、露天的、24小时不打烊的、魔幻现实主义动物园。”李乐咧开嘴,笑容在变幻的广告牌光芒下有些模糊,“动物园里。猛兽区,猴山,鸟语林,爬行馆.....这里也一样。华尔街那边是鬣狗和秃鹫区,中城是孔雀开屏区,苏荷是怪异昆虫标本区,布朗克斯可能是.....嗯,充满活力的非洲草原区?”
“而这里,时代广场,就是那个最大的、没有栅栏的中央混养区。你看这些人,”他扬起下巴,点了点面前川流不息、奇形怪状的人潮,“他们就是这人形动物园里,进化树上各种旁逸斜出的枝条。”
“然后一股脑儿塞进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里,供人观赏,也让它们彼此...嗯,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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