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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警的呼喊像一颗石子投进凝滞的油面,瞬间激起混乱的涟漪。

车间那侧的灰黑烟雾已从“一缕”膨胀成“一股”,青蓝色的诡异色调在日光灯下妖异扭动,噼啪声密集如年关的炮仗,橙红火苗舔舐着工作台的金属边缘,映得周围几张惊恐的脸忽明忽暗。

“Shit!”塔彭宁脸色瞬间惨白,骂了一句,也顾不上马圣人和戴维了,扭头就朝最近的消防柜冲去。

几个工程师愣了一秒,随即像被鞭子抽了似的动起来,杂乱的脚步声、金属柜门被粗暴拉开的哐当声、以及压抑的惊呼咒骂声混作一团。

原本死寂的车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扑向墙边的灭火器。

而李乐几乎在闻到怪味、听到呼喊的同一刹那就动了。不过,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他一手一个,抓住还在伸长脖子张望的曹鹏和其其格的胳膊,不由分说拖着他们疾步退向车间入口方向更空旷的区域。

“诶,哥?”曹鹏被拽得一个趔趄,扭头看李乐,眼神里带着不解和一丝本能的热血,“咱不去帮忙?”

“帮个屁的忙?”李乐脚步不停,眼神扫过那团越来越不安分的烟雾,“那叫见义勇为。这种,”他下巴朝起火点扬了扬,“叫专业事故处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尤其当墙上镶的还是可能炸的电池。来,再往后站点儿,对,就这儿,上风口,没烟,万一要跑,还顺溜。”

三人退到离起火点足有二十多米、靠近大门的相对安全区。

其其格倒是一脸好奇,抓着曹鹏的胳膊,眼睛盯着那边。

只见几个工程师已经抱着手提式干粉灭火器冲到近前,白色的粉末“噗噗”喷出,笼罩了起火区域。然而,烟雾似乎只是滞了一瞬,随即以更猛烈的姿态翻卷上升,吓得最前面两人慌忙后退,差点绊倒。

火苗在粉尘中明灭不定,非但未见减小,那“噼啪”声反而更密集、更响亮了些,隐约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类似电弧的“滋啦”声。

更多的人围拢过去,场面更显忙乱。叫喊声此起彼伏,却没什么有效指令,更像是一种情绪宣泄。

“嘿,傻逼啊,拉闸!先把总闸拉了啊!”曹鹏看得着急,忍不住指着起火点后方墙上,一个亮着指示灯的电箱喊道,“那测试台还通着电呢!这不等着火花带闪电么!”

李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头也是一紧。除了电箱,还有一张台子,上面几台示波器和不知道什么的测试仪器还在幽幽发光,一条粗黑的电缆从电箱里伸出来,蜿蜒着,通向起火点的方向。

而更让他眼皮一跳的是,那个刚刚还在咆哮着“fired”的年轻版马圣,此刻不知从哪里抢过一罐灭火器,正以一种近乎“英勇”实则鲁莽的姿态,猫着腰,撅着腚,擎着喷管,一点一点,试探性地朝着那冒着电火花的电池包侧面挪动,似乎想找个更好的角度喷射。

站的位置,距离那亮着灯的测试台和电箱都太近了,脚下还散落着电线。

“我靠,别啊……”李乐心里嘀咕,“这位爷可别真在这儿出师未捷身先死,来个以身证特斯拉大道,直接物理飞升成圣了去鸟?那乐子可就大了,后世史书该怎么写?丙戌夏,硅谷奇士马大圣会试制于弗里蒙特工坊。时电池猝燃,火骤起,乃持器扑救,竟殉于道,春秋三十有五。呜呼哉,该!啧啧啧。”

念头电转,眼看马圣又往前蹭了半步,离那危险区域不过一两米距离,测试台上一簇电火花“刺啦”一声爆开,格外刺眼。

李乐来不及再多想,扭头飞快对曹鹏撂下一句,“看着其其格,别乱动!”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猛地蹿了出去。

没有多余的花哨,借着冲势,十几米距离转瞬即至。

目光锁定马圣那微微撅起、正全神贯注寻找喷射角度的臀部,计算着距离和力道,在即将触及时,左腿为轴,右腿侧抬,腰腹发力,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踹,精准地印在马圣的右侧大胯上,嘴里低喝一声,“一给给,走你!”

马圣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火苗和烟雾上,耳朵里充斥着杂乱的叫喊和噼啪声。

忽觉身侧风声骤起,一句听不懂但语气怪异的声音钻入耳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股沛然巨力从胯部传来,整个人瞬间失衡,双脚离地,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惊呼卡在喉咙里,以一个相当不雅的姿势,斜着飞了出去,“pia唧”一声摔在三四米开外的环氧地坪上,手里的灭火器也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喷口兀自“嗤嗤”喷着白烟。

胯骨轴子传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撑起上半身想骂娘,又觉得后颈衣领一紧,一只大手像铁钳般薅住了他,拖死狗一般,不由分说向后猛得又是一扥。

“妈惹~~~~”马圣再次体验了双脚短暂离地的感觉,被那股力量拖得又向后滑了一米多,屁股再次重重墩在地上,完成了标准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二段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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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椎骨和水泥地亲密接触,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Fu——”一句国骂刚冲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出口。

“嘭——啪!!”

一声沉闷的爆响,紧接着是更为尖锐刺耳的、仿佛金属撕裂又像玻璃炸碎的“咔啦”声!

只见那亮着灯的测试台电箱处猛地炸开一团更大的耀眼火花,碎裂的塑料壳和零星火星四处迸射!一股更浓的黑烟裹挟着刺鼻气味升腾而起。爆炸的气浪甚至将附近几个灭火的工程师冲得踉跄后退。

方圆五米之内,霎时间被迸溅的电弧、崩飞的塑料、玻璃和金属碎片覆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浓烈的焦臭和臭氧味。

马圣呆住了,脸色瞬间由疼痛的涨红转为后怕的惨白,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怔怔地看着那片狼藉,以及自己原本位置地上溅落的黑色灼痕和碎片……要是没有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踹一扥,自己现在恐怕已经……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瞬间冲散了胯部和屁股的疼痛,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冰冷的后怕。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有力的大手,伸到了他面前。

马斯克茫然地抬头,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烟雾尚未完全散尽,火光在远处明灭,在这样混乱而危险的背景里,他看见一张脸。寸头,下颌线条轻柔,带着点青胡茬,但五官出奇地清俊,甚至有点……漂亮?

尤其是唇角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像某种慵懒的猫。

此刻,这张脸上正挂着一个介于歉意和戏谑之间的、颇为生动的笑容。

“不好意思哈,”那人开口,地道的老伦敦腔,还怪好听的,语气轻松,好像刚才踹飞一个公司CEO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控制好力道。你……没事儿吧?”

马圣眨了眨眼,又甩了甩头,试图让嗡嗡作响的耳朵和发懵的脑子清醒点。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抓住了那只手。

手掌温暖干燥,力道沉稳,轻轻一提,就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这时才看清对方的全貌。高大,健硕,简单的白色T恤被胸肌和肩背撑起饱满的轮廓,T恤正面印着一个独眼、戴眼罩、、笑得嚣张无比的动漫人物(,此刻仿佛也在对着这场混乱龇牙咧嘴。

马圣下意识活动了一下髋关节,除了阵阵钝痛,似乎没伤到骨头。他摇摇头,“没、没事……谢……”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眼前依旧未熄的火势打断,他猛地转头,急道。“火!赶紧灭火!”

“行了,”李乐拍拍他肩膀,用下巴点了点那边,“行了,用不到你了。”

马圣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塔彭宁和另外两人已经推来一个大型的干粉灭火推车,粗大的喷管正对着起火核心区域猛烈喷射。大量白色干粉覆盖下去,配合着终于被不知道谁拉断的总闸,那嚣张的火苗和诡异的青烟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消散下去,只剩下缕缕残烟和满地狼藉。

直到这时,马圣的神魂似乎才彻底归位。他深吸了几口弥漫着干粉和焦糊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救了自己……或者说,用比较粗暴的方式救了自己的陌生年轻人。

这身打扮,这气质,肯定不是自己公司的员工。

“你是……?”马圣问道,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李乐却指了指依旧混乱的现场,那些惊魂未定聚拢过来查看损失、脸上沾着黑灰和干粉的工程师,以及脸色铁青正在检查受损设备的塔彭宁:“我觉得,你还是先处理这边比较要紧。”

马圣一愣,工作,危机,烂摊子!随即那股熟悉的、属于掌控者的焦躁和责任感迅速压过了其他情绪。脸上那点残留的苍白和惊悸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愤怒、焦躁和必须立刻掌控局面的强硬表情。

朝李乐匆忙地点了下头,甚至没等李乐回应,转身,一瘸一拐转身朝人群走去,声音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尖利和高亢,甚至因为刚才的惊吓和疼痛,更添了几分暴躁: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一个解释!立刻!马上!你们谁负责这个测试区的电源管理?为什么不断电?!你们的应急预案是写在厕纸上的吗?!……”

李乐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前一秒还脸色煞白、后一秒就化身咆哮帝指着几个工程师的鼻子开始连珠炮般质问、训斥的背影,听着那中气十足、毫无结巴的怒骂,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由得叹了口气,摇摇头,嘀咕了一句:“得,病得不轻。”

不再理会那边的喧嚣,拍了拍手上沾的灰,转身朝车间门口走去。曹鹏和其其格立刻迎了上来,两双眼睛里满是关切和后怕。

“哥!你没事吧?”曹鹏上下打量李乐,生怕他少了块肉。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李乐咧嘴一笑,甚至有点得意,压低了声音,“嘿,你们看见没?我踹了他一脚!结结实实,踹飞了!哈哈哈~~~”那笑容,活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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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其格抓着李乐的胳膊,来回检查着,“哥!你让我们退后,自己倒往前冲!还……还踹人!”

“那能一样吗?”李乐一本正经地纠正,“让你们退后,是避险。我往前冲,那是评估风险后的精准干预。再说了,我踹他,那叫阻止危险行为,这才是见义勇为,懂不?难不成看着他往电火花上凑?”

“那你也不能……”曹鹏还想说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注意,下回一定瞅准了,争取踹得更优雅舒展点儿。”李乐敷衍地摆摆手,目光投向那边正在清理现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特斯拉员工们。

其其格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看着那片焦黑的狼藉和空气里弥漫的刺鼻气味,小声问:“哥,就这……这动不动就放屁呲花冒烟的破玩意儿,你还真想订一台啊?怪吓人的。”

“订啊,干嘛不订?留着收藏也好,见证历史嘛,再说,以后万一能卖个百八十万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听发动机的声儿。那种机械的、带着震动的轰鸣,那才是车,有脾气,有生命。这电动的,太静了,静得有点假,出点事儿还这么唬人。”

“不过他们这胆子也是真大……或者说,路子真野。我刚才看清楚了,他们电池包用的就是那种标准的笔记本电脑电芯,几千节拼在一起。要么是电池模组本身的一致性、品控有问题,要么就是电池管理系统太糙,热管理没做好,或者充放电策略有缺陷,导致局部过热失控。”

“刚才那火,看着就邪性,带青蓝色,估计是电解液或者什么高分子材料烧起来了,扑起来特别麻烦。”

“哟,你看出来了?”

“不用细看,想想就知道。”曹鹏在李乐肩头捏掉一块掉落的黑渍,“几千节独立电芯串联并联,木桶效应放到最大。能量密度是上去了,可安全冗余和系统复杂度也爆了。”

“现阶段就想靠这种数量暴力堆出高性能,不出问题是运气,出问题是必然。他们的算法和热管理,估计还停留在实验室理想模型阶段,一上实车,工况复杂千万倍,立马现原形。”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李乐顺着曹鹏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刚刚被马圣骂得狗血淋头、此刻一脸黑灰、神情颓丧地站在角落里的工程师戴维,或许还有其他几个即将被“fired”的倒霉蛋。

“是啊,不过,要你,能解决这问题不?”

曹鹏愣了一下,认真思考了几秒,才谨慎地说,“如果从最底层的电池状态估计算法、均衡控制算法入手,结合更精细的传感器布局和热模型,或许能优化。”

“但这需要时间,大量的测试数据,还有对整个系统架构的深入理解。不是简单改几行代码的事。不过哥,这和咱们有啥关系?他们这摊子……看着就挺……”

“挺什么?”

曹鹏看了看远处又在激动地比划着什么、唾沫横飞训人的马圣,又看了看一地鸡毛的现场,憋出句大实话,“挺像草台班子。”

“哈哈哈哈!”李乐拍了拍曹鹏的肩膀,目光却再次投向那片混乱的中心,那个偏执、暴躁、却又在试图创造些什么的年轻身影,慢悠悠地说道:

“也是,好鞋不踩臭狗屎,人家自有圣人领着攻坚克难,咱们操哪门子闲心。”

笑声在弥漫着焦糊味的车间门口荡开,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马圣那永不停歇的、充满愤怒与渴望的斥责声交织在一起。

。。。。。。

马大圣的咆哮,像一场没有对手的、单方面的狂风暴雨,持续了足有五六分钟。

塔彭宁几次试图插话缓和,都被那高亢、尖利、不容置疑的语流狠狠压了回去。

几个被点名的工程师垂着头,脸上混合着惶恐、委屈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在弥漫的干粉粉尘和焦糊气味里,像几尊沾了灰的石膏像。

以至于咆哮完了之后,那股子郁结的气息,依旧在沉闷的空气里淤积不散。

而马圣蹲在那片狼藉的边缘,胸膛起伏着,不再看那些垂头丧气的工程师,也不看正指挥清理、脸色铁青的塔彭宁,只是死死盯着那团焦黑的、兀自冒着缕缕青烟的“作品”,下巴绷得紧紧的,嘴角向下撇着,那是一种混杂了愤怒、挫败,以及一种奇异执拗的复杂表情。

仿佛那不是一堆失败的实验品,而是他必须征服的、具象化的命运对手。

李乐三人站在车间入口附近的阴影里,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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